《我父亲的自行车》是一部波兰电影,故事一开始就令人惊讶:75岁的老妇人巴什卡,离家出走会老情人去了。她的丈夫罗德克、从柏林赶回来的儿子帕维尔、从英格兰回国的孙子马辛克,开始了一段寻找的旅程。
这是一部关于家庭的电影,关于家庭成员如何通过一件偶发事件,把原先留存在心底的羁绊打碎,并重新获得信任和爱的电影。我们一开始看到的这三个男人,从不同的地方汇聚在一起:罗德克,固执、严厉,身材臃肿,腿脚不灵活,拄着拐杖,他过去是个手风琴家,擅长吹奏黑管;帕维尔总虎着脸,不苟言笑,不近情理,他是常在欧洲巡回演出的著名钢琴家;马辛克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缺少热情。他们之间,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亲人间特有的亲热关系,不是父子间可以随便搂肩搭腰,或抽烟喝酒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关系,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冷漠、隔阂、疏远。记忆深处的每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心灵沟通的障碍;现实生活的每一个误解,都可能成为互相猜疑的证据:帕维尔因为四年级时汇报演出父亲罗德克打呼噜遭人取笑而耿耿于怀;马辛克因为父亲帕维尔和母亲离婚后不写信不打电话给他而愤愤不平;罗德克在火灾事故后,不是向救他性命的帕维尔表示感谢而是怪他没用灭火器;马辛克爱上了他的文学老师致她怀孕,父亲帕维尔有点发怒。这部电影表面上看,他们在寻找妻子/母亲/祖母,实际上,他们在努力消弭隔阂,寻找爱。是的,一种割不断的爱和血缘,不知不觉又把他们重新连在一起。这,是电影的重点。
这不是一部快节奏的电影,它内敛、克制、不张扬,所有的矛盾和冲突,在一种不动声色的平缓中徐徐推进。在寻找的旅途中,美丽的湖光山色,让电影平添了一种安静的调调,树林、木屋、雾岚、夕照、湖边……所有的隔膜在此渐渐消融。在一场为乡村少女生日举办的聚会上,罗德克吹黑管,帕维尔弹钢琴,两人合演一曲阿克·比尔克的《咏叹调》,这旋律动听醉人,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要知道,不久前,帕维尔还使劲反对演奏,在他看来,固执的父亲,从来是把自己的愿望作为命令,强迫儿子执行的。这首美妙的曲子,在电影末尾又演了一次,巴什卡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可能再回到罗德克身边,而罗德克不愿跟随帕维尔去柏林,这一回,帕维尔远在柏林音乐会现场演奏这一首曲子,是想表达儿子对父亲的爱意,罗德克听到了,他孤身一人坐在家中的电视机旁聆听,生命陪伴着婉转、幽咽、如泣如诉的乐曲,走完最后一程。
这部电影的片名是《我父亲的自行车》,自行车在电影里总共出现三次,一次是寻找巴什卡临行前,帕维尔和马辛克在仓库找钓鱼竿,一辆自行车摔了出来;另一次是三个男人分别前和自行车有一张合影;第三次是结尾时,镜头里旋转出了一辆自行车,这是罗德克送给马辛克的礼物。关于自行车,帕维尔和马辛克有这样一段对话。马辛克:“他(罗德克)用棒子教你骑车吗?你怎么学车的?”帕维尔:“那时我只有四岁,你爷爷把我放在自行车上,许多男孩在看我,他推了我一下,说:‘走’。”马辛克:“你摔了几次?”帕维尔:“一次而已。我倒地时,你爷爷把我扶起来说,再摔一次,你这个猪脑子,我就拆了这辆车。没什么,我就再也没有摔下来过。”马辛克后来问爷爷罗德克:“你难道真的会把那辆车弄坏吗?”罗德克:“不会。”马辛克:“那你为什么告诉他这些?”罗德克:“这样他就不会再跌倒。”原来罗德克的良苦用心,或者说,他所有的严厉、固执、不近情理,都为帕维尔的人生打牢了基础,而现在,这辆自行车(是记忆的,也是精神的)又会载着马辛克驶向哪里呢?
文:刘伟馨 新民晚报 |